【继国兄弟/缘严】付骨纹(短,完)
*现pa,久别重逢
0.
他额角的刺青和他的胎记如出一辙。
1.
刺青师傅俯身观察了片刻,犹豫道:“你这块皮肤以前做过激光?”
缘一点点头。
“那我建议你不要——”
“没事,你弄吧,”缘一朝身侧坐着的人比了个手势,“照着他的额头弄。”
严胜本来在一边仔细听着两个人的讨论,闻声微微怔愣了一下,撇开头,正好让人瞧不着他额角的那一小片刺青。
“是兄弟?堂的?表的?”刺青师傅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五官还挺像。”
“不是。”严胜没动。
“不是。”缘一也笑了笑。
等刺青做完正赶上快中午。师傅挺负责,清点完需要用到的护理品,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摞进一个小布包里朝缘一递了过去:“按时用药,小心感染。”
“没事。”缘一半捂着额头摆了摆手,随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师傅便笑:“够能忍了,这个真挺疼的。”
严胜上前把包往怀里揣。
“哦,之前猜错了——二位是亲兄弟?”师傅又借着店里的灯光打量起眼前的人,“他没文身的时候还看不出来,这下明显了——”
“……不是。”严胜转身掀开布帘出了门。
缘一这回倒是没说话,耸了耸肩,比了个告别的手势。
严胜挎着布包往前走,刺青店在一条游客挺多的民俗街,因此他一身西装革履尤为扎眼——尤其是左边肩膀上还挎着一个花纹独特的民俗小布包。
缘一跟在后面,瞧着对方那副义无反顾往前直冲撞的架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哥?”
街上杂音太多,严胜没听到,依旧扯着肩膀上的布带走在前面。缘一顿了顿,提高嗓音正要接着喊——
严胜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转身逆着人流朝缘一跨了过去。
“中午十二点……”
他压下脑袋在布包里翻找了几下,掏出一个蓝色的小玻璃瓶。
“中午十二点擦这个。”
2.
他们坐在咖啡厅的小角落里,缘一刚上完药,仰靠在沙发垫里散了筋骨。现在正是酷夏,店里的冷空气吹得他很舒服。
严胜倒还是一副西装裹身的样子,也看不出热不热。
“请假来的?”缘一看了看对方的打扮,带着点笑意道:“你那个公司离我这儿至少三小时航班——开会开一半丢下员工跑来的?”
“你知道我在哪儿?”严胜没理会对方的后半句调侃,倒是对前半句话惊异不已。
“这又不是古时候什么信息都找不着。”缘一平静道,“查一下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过了大半晌,缘一又开了口。
“这又不是古时候什么信息都找不着。”严胜不动声色地放下水杯,回敬了一句一模一样的答案,“查一下就知道了。”
严胜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缘一的行踪其实挺难查。
他们自十年前父母分开以后就再未见过面。母亲带缘一离开之初还偶然会和家中有些消息往来。后来,父亲看着像是懒得再理会这条已经分割出去的血脉,两边的往来也逐渐断了。
他只能听过去的同学说,缘一读了哪所初中,缘一读了哪所高中,缘一又考上了哪所大学。
不过再往后的事,那些过去的同学也不知道,因为缘一似乎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
比如他上上周得到的消息是对方在哪家新锐企业做程序开发,上周消息又变成了对方跑去地下乐队玩音乐,前两天的最新消息是对方进古城给杂志的约稿专栏写游记去了。
当然,他能肯定对方应该过得不错。这个弟弟实在太有天赋,这个世界的形状就像嵌进了缘一的骨头里一样——他遇不到任何阻力。
3.
严胜的突然来访并没有打乱缘一的工作节奏。他依旧按照计划去了这座古城的博物馆。严胜背着小布包跟在缘一身边,越过对方的肩膀认真盯住展柜里的武士刀。
缘一掏出笔记本认真记着知识点和各种一闪而过的灵光。严胜擅长的不在这儿,因此不过半晌就分了神,走到一边蹲下来瞧着另一个展柜里的白骨。
白骨保存还挺完整,旁边的讲解牌记录着白骨的生平——赫然是那把武士刀的所有者。
“根据头骨还原,该名武士长相英俊,体格健硕——”缘一凑上来读着牌子上干巴巴的简介,又挪开视线瞧了瞧一边的还原画像,随即压着声音笑了出来。
严胜知道他为什么笑。画上那个人的脸实在够不上长相英俊——当然也有可能是画风问题。
严胜从缘一的表情上瞧出了点对方小时候的样子,心头莫名也松了劲,搭话道:“他额头受过伤?”
“那个痕迹应该是天生的,已经长在骨头里了。”
严胜点点头:“那还是死物好些,过了这么多年还挺好看。”
缘一知道对方指的是那把刃口淬了光的武士刀。他回头看了看之前的展柜,转身瞧了瞧眼前的骨头,最后把目光挪到严胜脸上。
“也不一定。”缘一低头在本子上刷刷勾了几笔,“活人也挺好看。”
4.
虽然给杂志供稿是兼职,缘一做得依旧非常认真,在博物馆待到闭馆才领着严胜出了大门。
夏日的白昼被无限延长,夜灯沿着街市两侧逐个亮了起来,与头顶还没落下的太阳遥遥呼应。
缘一扭头问严胜想不想逛夜市,严胜就说赶紧回家,顺便又掏出个玻璃瓶示意对方喷药。
缘一在这里的落脚点是一家民宿,网上好评率挺高。严胜前两天也是在网上边看图片简介边猜弟弟的喜好,最后决定一大早到这儿碰碰运气——结果正好遇上了准备出门采风的缘一。
兜兜转转了一天,他们又一起站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当然此时的缘一和一大早两人刚见面时不太一样。
他的额角又重新有了一小片与当初的胎记几乎一模一样的刺青。
严胜盯着电梯倒影里缘一还在红肿的额角,静了片刻,出声道:“你的胎记呢?什么时候用激光做掉的?”
这个问题本来他一大早就想问,结果对方早上那片白得发光的额头让他没由来一阵郁闷,干脆没吭声。
“挺早了,”缘一回忆道:“刚和妈妈离开家里不久,就做掉了。”
严胜点点头。
“那样大概有点像你?我照镜子的时候偶尔会看错。”缘一笑了笑,又补充道:“当然我不知道你去做了刺青。”
电梯质量似乎不太好,滑动得异常缓慢。
“那哥哥呢,”缘一点了点额角,“你又是什么时候去做的刺青?”
严胜抿了抿嘴,有些犹豫——
下一秒,空间内的灯光骤暗,电梯重重晃荡了两个来回,停摆了。
严胜愣了一瞬,随即抬手确认了一下顶部的通风口。
“没事,过几分钟就好,”缘一的声音响在他耳侧,“我这几天遇上好多回了。”
对方听上去语气轻松,但严胜不太好过。他只觉得冷。
他一到晚上就觉得冷——那是一种从夜晚的黑色泥沼中泛出的、深入骨血的冷意。那种冷意从缘一离开家那天起就烙进了他的身体,成了扎进他心脏的一根冰冷的刺。
“电梯空调太冷了。”缘一低声说着,轻轻握住了严胜垂在一边的手。
不是空调。这台老旧失修的电梯没有空调。
5.
严胜没注意电梯是什么时候恢复运作的——大概有几分钟,大概有很久。
后来,缘一带他进了家门,带他去浴室放了热水——对方喜欢的毛巾颜色十年没变,对方习惯的绒毛拖鞋款式也和当年一模一样。他们会用同一款洗发水,虽然对气味的偏好偶有不同,但严胜往往会同缘一一起掷骰子做决定。
那是十多年前的回忆,但严胜只觉得一切都发生在昨天——中间分隔的十年被剜走,留下一个巨大的、如同黑夜的悠长隧道。
缘一站在隧道尽头朝他招了招手。
“要喝烧酒吗?”缘一端着一小壶茶盏在严胜身边坐了下来。
严胜便转头看他。落地窗外面有柔和的月色落进来,缘一漂亮的鼻骨像是一小簇峰顶的积雪。
“热过的。”缘一用温热的陶瓷壶底轻轻碰了碰严胜的侧脸。
严胜回想起昨天下午临时从会议室决定退场的那个瞬间——用于讲演的房间拉着厚重的窗帘,就像笼下来的巨大黑夜。
“刺青,”严胜突然出了声,“我额头的刺青是你离开不久以后做上去的。”
缘一低声嗯了一句。那是他在电梯里没有得到答案的提问。
严胜把脸埋进手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有极其轻微的啜泣从他嗓音颤动的深处溢了出来。
他出于各种隐秘的、难以启齿的缘由所推开的弟弟,他与之骨血交融的另一半——他想让这部分回到自己的身体。
他想让他回来。
过了一会儿,严胜感觉有一双手臂轻轻环住了自己。
对方的手心比那杯烧酒要烫。
————END————
严胜是直接辞了工作赶到缘一这边的,因此当对方第二天调出几份offer让他帮着参考一下时——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搬回家那边?”严胜对着信件上显示的工作地点沉默了。
“本来是想往南边再走走,但是你既然直接过来了——”缘一筛选得挺认真,“这几家好像离家挺近……”
“好吧,好吧,”严胜从口袋摸出两枚骰子,回想起自己不留一丝余地的辞呈,有些哭笑不得,“我们是按你原来的计划继续往南走,还是回去乖乖上班——就像原来那样做决定。”
缘一一眼认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枚骰子。
“先喷药,”严胜点了点腕表,“中午要喷一次,小心掉色啊。”
“那不会。”
缘一吻了吻严胜凑上来的额角。
“已经长在骨头里了。”
————真·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