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青】一趟列车（短篇，完）
1.
诸葛青觉得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忌出行。
2.
10个小时以前，他坐在机场的候机厅等雨停。
5个小时以前，他接到了航班取消的通知。
3个小时以前，他赶到了高铁站。
现在，他站在车厢的过道上，反复确认车票上的信息——原本属于他的座位上仰躺着一个中年男子。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诸葛青深呼一口气，犹豫道，“那个靠窗的位置好像是——”
“坐哪儿不一样啊，”那人半掀开眼皮，朝身后扬了扬下巴，“12D，换一个呗。”
“但是车票上是——”
诸葛青后半句话还留在舌尖，对方已经拉下眼罩，躺平了。
3.
12D……12D……
诸葛青拉着巨大的拖箱停在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座位前。
他的正前方是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正后方是一个看剧不插耳机的小姑娘，走道对面是一个朝手机不断强调“我分分钟上下五百万”的大叔。
唯一安静的是他的邻座，一个穿着深蓝色道服的道士。
那人不吭不响地仰躺在座椅上，似乎睡着了。
没有关系，五个小时，我也睡一觉就好——
诸葛青屁股还没碰上座椅，前面的孩子醒了。
嚎哭声顿时响彻整个车厢。
4.
诸葛青闭上眼睛，努力忽视掉四周的声源。
然而科学表明，你封闭了视觉，只会拥有更加敏锐的听觉。
十分钟后，诸葛青终于忍无可忍地扯下眼罩。下一秒，一张陌生的脸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无限放大——是邻座的那个道士。
“我正想叫您来着，车乘小姐喊了您好几声，”对方抚开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对含着笑意的眼睛，“该查票嘞。”
诸葛青一回头，正对上车乘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5.
大概是诸葛青脸上的惊奇过于明显，等车乘走远了，那个道士忍不住调侃道：“您不知道上车以后要查票么？”
“我不太坐这个……”诸葛青含糊应了一声。
“那您出门坐啥啊？”
“飞——”诸葛青咬住话头，“不是，我不太出门。”
出门打飞的，听起来像是什么奇怪的纨绔子弟。
场面又沉默了下来。
座位前方的小孩子继续哭闹，诸葛青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您是复姓诸葛？”对方一句话拉回了诸葛青的注意力，“抱歉抱歉，刚刚眼神不小心扫到您那张票上了。”
诸葛青点点头：“怎么称呼您？”
比起数小孩子的哭声，他宁愿和眼前这个道士聊天。
“我姓王，王也，”王也咧嘴一笑，“最普通的那个王，最普通的那个也。”
6.
王也挺健谈，出乎诸葛青意料的健谈，不过几站路就聊起了自己当道士的趣事。从五年前在大街上被老道摸了骨士，到真的拜入武当门下整天捞鱼抓鸟，再到几个月前被师傅一脚踹下山——
“为师推演出你尘缘未尽，命属红尘，武当容不下你——回去以后记得找你爸结算一下三百八十一条草鱼和一百七十二只山鸡的成本。”
王也学得吹胡子瞪眼，诸葛青忍不住笑出声：“所以你就还俗了？”
“是啊，搞我们这行的都很信命，”王也收了表情，“比如今天，你猜黄历怎么说？”
诸葛青一脸茫然。
“给你个提示哈，”王也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笑道：“我是看了黄历才出门的。”
7.
诸葛青表示这套算命的理论不靠谱，还是要坚持社会主义哲学价值观。
“我这次搞得这么狼狈，就是因为这个什么‘命中注定’，”诸葛青捶胸顿足，“我爸非让我去北京见一个人。”
“命中注定的人？”王也来了兴趣，“因缘签啊。”
“我看他是被仙人跳了，”诸葛青叹了口气，“所以我亲自去一趟，把我爸给弄回去。”
“你爸没跟你说见谁啊？”
“说了，我记不大清了……”诸葛青认真回忆了几秒，随即表示放弃，“姓也很普通，名也很普通，不太好记。”
王也点点头：“所以你会去见那个人吗？”
“怎么可能，”诸葛青果断道，“这种一听就是骗子啊。”
王也低声笑了出来。
“不是，我不是说你们这种修道的，”诸葛青有几分不好意思，“传统文化还是要鼓励的。”
“没事，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王也的声音低缓了下来，“既然您对我没偏见——”
他微微低头，注视着诸葛青近在咫尺的双眼。
“不如山人我给您算一卦姻缘？”
诸葛青有一瞬间的怔愣。
8.
列车到站时，天色已经晚了。
王也和诸葛青又同行了一路，在出站口作别。
“所以你改变主意了？”
“你不是说我的姻缘在北京么，”诸葛青偏过头，“我就去一趟咯。”
王也嗓子里溢出的一声轻笑被夜风吹散了。
“那再见了？”王也转身朝不远处的一辆私家车走过去。
“有缘再见。”诸葛青朝王也的背影也挥了挥手。
“啊对了，黄历我还没说呢。今日大吉——”
王也拉开车门的瞬间抬起头，他明亮的双眼里像是涌动着流转的银河。
“诸事皆宜。”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