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条】如果有一件事是浪漫的（短，完）
*信的终章
0.
地下城没有任何浪漫的事。
1.
李一一刚结婚那会儿，单位给放了几天婚假，正遇上初中母校校庆。
学校喊他回去作为荣誉校友发表演讲，包吃包住，能带家属。
李一一就低头问刘启要不要一起去。
“去啊，”刘启正趴被窝里磨螺丝帽，顺手把人鼻梁骨上的眼镜架摘了下来，“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风景，是吧。“
这句话本来挺浪漫，结果李一一相当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这是他当年拉着刘启告白时背的三百八十首情诗中的一句。
“下一句是啥来着？”刘启给眼镜架换好螺丝帽，抬手又给人挂回鼻梁骨上，“月亮代表我的心’？可把我给吓的，月亮都被甩了八百年了——”
刘启特爱提这事，一提就直乐。
李一一捡了个枕头往刘启嘴边堵。
还能不能浪漫点了。
2
刘启的浪漫指数不达标。
这个结论不是李一一给的，是婚委会办事处那台黑铁皮盒子给的。
当初李一一拿到伴侣匹配建议的时候还挺惊讶，心想这闭着眼全蒙C也不至于0分啊。
“我这两天太忙了，压根没填那玩意儿，”刘启当时正趴桌子上写婚前誓词，“嘘，我刚想了句好浪漫的话，别打断。”
李一一：“……”
“反正只是一个婚前参考，多少分搁你那不都一样么，”刘启埋头继续翻词典，“零分也是一百分。”
李一一扫了眼参考文书的最后一行：
伴侣浪漫体验欠佳，对浪漫的婚后生活有较高期许者建议谨慎考虑结合。
行吧。
李一一叹了口气，抬手签了个已阅。
确实，零分也是一百分。
3.
不过李一一倒是拿了实打实的一百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他丢分的试卷还没出现过。
以后估计也不会出现，
所以在母校的演讲刚结束，就有学弟学妹抱着学校印发的各种习题册来找他签名。
李一一随手翻了翻，嚯，全是自己当年的笔记。
刘启站队伍末尾，一手捏了个矿泉水瓶，另一边胳膊下面似乎也夹了几册东西。
李一一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封面上模糊的标题。然后，他全身的毛孔就进入了自木星危机以来最为惊颤的时刻。
刘启慢悠悠喝完水，翻开了手里的几本满分作文集。
是李一一的初中作文集。
4.
“这文笔可以啊，这小抒情，这小排比。”
“……别读了。”
“你怎么只给我写过公文？你竟然只给我用过句号！”
“……”
“我要这个，” 刘启哗啦啦翻到东区2063年三模的范例作文，指着标题大声道：“‘写给最爱的人的一封信’，下次给我写这个。”
小朋友真难带啊。
李一一默默叹了口气。
然后他就被小朋友抓怀里啃得喘不过气，举手发誓一定会写封信，浪漫，必须浪漫。
要能得一百分的那种。
5.
这事没多久两人就都忘得差不多了，毕竟地下城是不需要浪漫的。
结果就是刘启突然寄来的一封信，让李一一突然对写信有了点朦朦胧胧的回忆。于是他打着手电筒去翻当年的作文集。
东西是刘启偷偷藏起来的，不过也的确很好找。李一一趴柜子里翻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有几张旧照片，有一个草莓发夹，还有一本小薄册。
就是这玩意儿了。
李一一就着光线扫了两行，皱了皱眉。
他发现刘启寄来的那封信，比自己能写出来的东西浪漫多了。
6.
信是一定得回的。
李一一把刘启的名字靠边写了一遍，沉默了。
他能背下来的那三百八十首情诗还在脑内自动循环，没一句放这儿合适。
没有一句话足够浪漫。
“1.叫亲爱的可爱的都行。”
——先解决对方来信中的第一个问题。
“2.没亲鼻梁骨是因为眼镜架螺丝帽崩了，我找不到你的鼻子。”
——再解释对方提出的第二个质疑。
“3.分打好了，零分也是一百分。”
——接着回应对方的担忧。
“4.不要说星星的坏话。”
——最后发表己方意见。
啧，怎么读起来跟公文似的。
哦，标点。
李一一想起来刘启的要求，抬手挨个把句号涂黑，又给加了个感叹号的小帽子。
怎么读起来凶巴巴的。
李一一有点郁闷，并在心里给自己的小作文打了个零分。
不过零分也是一百分。
所以没关系。
7.
第二封来信极具刘启的个人风格，李一一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家里当初莫名其妙丢了的两袋大米。
——“真不是我弄丢的。”
就这句话，当初刘启每天念叨三十次，足足念叨了一个月。
“受伤了？”他小心翼翼留了个问号，犹豫了一会儿，又悄悄把问号下面那个小点儿涂成了小爱心。
这是他咨询完Tim以后，对方给出的一点浪漫小建议。
李一一瞧着那个爱心，越瞧越别扭。
……怎么有点丑。
犹豫了半天，他抬手又把那个心涂回了大圆饼。
8.
李一一没看对方寄回来的病历，他几乎是刚确认完回信，就觉得刘启这回伤得不轻。
联合政府那边一直在推送他申请外派被驳回的消息。李一一夹着通讯器正和人吵架，忙乱中塞错了照片，把前两天从铁盒子里翻出来的小黑土豆给刘启寄了过去。
失策了。
李一一读着回信，心想这回完蛋，刘启可能会留着那张小黑土豆再不还给他。
更完蛋的是刘启竟然还能记得小白馒头的事。
这下小白馒头也要不回来了。
9.
不过那两张照片最后还是回了李一一的手上。
在最后的来信抵达的十天以后，救援队终于传来了消息，家属可以去确认情况了。
李一一是和楼上的一位夫人一同出发的，对方的丈夫已经被确认死亡。那个废弃的补给站里没有能源，几个重伤的伤员没撑住。
刘启倒是撑着口气等到了救援队——
“大概明年春天吧。”护士翻了翻电子日历，“下一个春天再不醒，就没办法了。”
李一一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护士抬起视线。
李一一又摇了摇头。
10.
地下城没有春天。不过每逢季节交替的时候，医院会给房间换上符合时宜的壁纸。
外面的投射屏里有绿柳，有红花，有蓝天白云，还有灿烂千阳。
可惜刘启的胳膊瘦得像截枯树干，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他短短的板寸被养了起来，没多久李一一就在枕头上捡到了一根白头发。
确实又硬又直的。
每逢月末的时候，李一一就习惯盘腿坐在病床尾给刘启剪脚趾甲。
地下城没有春天，地下城也没有花，地下城没有任何浪漫的事。
但是，如果有一件事是浪漫的——
李一一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撞着他的膝盖。
“别乱动，这只待会儿剪。”他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对方的脚后跟，“疵了你又要嚎。”
下一秒，李一一抬起头。
“小朋友。”刘启瞧着对方夹在脑门顶的草莓发夹，忍不住乐得笑出声。
嚯，破锣嗓子。
“小老头儿。”李一一也笑了。
一定有一件事是浪漫的。
岁岁年年。
又一春。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