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条】胆小鬼史诗（短，完）
*第二封信
______的李一一：
虽然你在来信里说，叫“亲爱的”“可爱的”都行，我还是觉得不够妥当。都怪我犹豫太久，隔壁没睡着的家伙发现了这事，他就笑我胆子小。我挺生气，他这条小命还是我白天冲进枪林弹雨里给他拖出来的，他还笑我胆子小。我就摁他伤口，摁得他吱哩哇啦乱叫。
结果一车厢的人都被他嚎醒了，都开始笑我胆子小。可把我给气的。
哦对了，我没受伤，我光救人来着，你别瞎想。
那群兵蛋子还在笑，我只能跟他们聊点我胆大包天的事，好证明联合政府的英雄编年史里有我的名字。结果他们都说，炸木星救地球这样的陈年旧事，他们在广播里都听过无数遍了，他们要听新的，要听点救世英雄的新鲜事。
一帮人裹着绷带吸着氧，小命都快没了要求还挺多。
当然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受伤，我精神着呢。
我就问他们想听点啥。他们说要听我坚持要娶一个男程序员的事儿。我挺惊讶，问他们这事儿算胆大吗？我记得我当时挺心平气和就跟你求了婚，挺心平气和就跟你交换了戒指，连韩朵朵逼我穿婚纱我都挺心平气和。反正能结婚就行。
他们比我还惊讶，说这事儿还不算胆大啊，当时那架势，都快和整个世界为敌了，整整一个月的头条都是我俩，联合宪章都得让步。
我就奇怪了，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特水到渠成的事儿吗，就像因果自然的一道题，咱俩就该结婚啊，那答案都明明白白摆上头了。
他们就瞪我，我只好瞪回去。然后护士过来熄灯，催我们赶紧睡觉。
其实我不用这么早睡，我没受伤，我就趴被子里继续给你写信。
这灯一熄，我满腔的雄心壮志也灭了。黑漆漆的车厢里全是那帮人有了上气没下气的喘息，我就开始琢磨胆小这事儿了。
我不是怕黑啊，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有点怕死了。
上了战场的士兵哪有能怕死的呢。所以我白天可不敢寻思这事儿，这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我就只敢夜里自己瞎琢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星星知。
我以前胆子是真大，天不怕地不怕的，要啥没有要命好几条。
比猫还能活。
我进上海中心那会儿以为自己也得成个冰雕，我轰木星那会儿以为自己也要炸成春节十二响，我爸死那会儿我寻思着还不如我上，我只想我爸好好再活个百十年。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我也想好好再活个百十年。
我也不是总这么胆小。比如今天我冲叛军里救隔壁那货的时候就没来得及琢磨这些。我是把他捞回来了，躺那儿瞧着他半拉胳膊都没了，才起了那么点后怕的心思。
我还没见着你呢。
所以你可千万别嫌弃我。我只有这种时候，这种黑乎乎的，连颗星星都见不着的时候，我才显出一点点胆小。
我前两天给你的信里还在说，我要把头发养长点，这样你也能在枕头边捡到我的白头发。结果我发现这男人的胡子冒得是比头发还快，几天没打理，脑袋上的板寸还是板寸，下巴上的胡子都开始冒白芽了。
不然我留胡子，你留头发？
谁叫你比我大两岁呢，这胡子跑得快，能追上你。
但是好像有点不够英俊。
算了，等我回去再议。
我下周肯定回去。
隔壁那货说他舅是个挺有名的作家，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要给我写部英雄史诗，我当时就把枕头呼他身上了。
我这还没死呢，史诗都出来了。
再说了，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这写出来成了啥，胆小鬼史诗？
那一定只能给你看。
护士又来催我睡觉了。其实没事，我真没受伤，但她一直唠叨，我只能停笔了。
这回我不说星星的坏话了，今晚我被关在车厢里瞧不着它，还怪想它的。
你是不是正趴冰原上看星星？
星星说它会告诉你我很想你。
我猜它没有食言。
刘 启
2088年4月27日
